“怎么又是给这个杨友富?都说了他地址写错了,还寄。”
这一天,四川省乐山市夹江乡邮政局的工作人员,看着信封上面那熟悉的“房修公社顺河大队”几个大字,倍感头疼。
工作人员在邮政局工作多年,上班第一天就听前辈说,有一个叫杨友富的云南人,经常会往“房修公社顺河大队”寄信,已经持续了几十年了。一年当中,能收到那么三四次。
问题是,他们乡根本就没有叫这个名字的地方,在传达室放了几天就会被退回,无一次例外。
一个人会在什么情况下,用几十年时间坚持着往一个不存在的地方寄信呢?这背后莫非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缘由?
老兵年4月,收到“神秘来信”的第41年,邮政局再一次收到了杨友富寄往“房修公社顺河大队”的信件。这一次,他们没有选择直接退回。
算起来,那位叫做杨友富的寄信人最少最少,也应该是位五、六十岁的老人家了。能坚持这么长时间写信,说明收信人对他应该十分重要。不管收信人还在不在,我们都应该给他一个交代。
于是,邮政局专门和夹江县方面取得了联系,希望他们帮忙调查一下。
当地电视台觉得这背后可能有故事,因此专门派出了记者前往调查。
寄信地址在临沧市镇康县勐捧镇的半个山村,那里位于中缅边境,十分的偏僻。当记者赶到村子时,已经是傍晚时分了。
好巧不巧,当时村子里面刚刚停了电。比起在漆黑一片的家里面坐着,大多数人都选择了在外面散步。
当记者表示想要找“杨友富”时,村里人都一脸茫然:“姓杨的有,但这名字还真第一次听说。”
直到记者主动提到寄了41年的信,村里人这才理解她要找的是谁。
原来,杨友富这一年已经96岁了,村里很少有人知道他的大名叫什么,都是叫尊称的,也难怪他们不知道“杨友富”是谁。
据一名姓邝的老人讲,杨友富应该是个当兵的,年来的村子。当时自己虽然只有6岁,但对第一次见面的场景仍然记忆犹新。
当时,杨友富将他从父亲怀里抱起来,用“奇怪的口音”说道:“我在四川那边还有个男娃儿,算起来,今年也该六岁喽。”
后来,这位“杨大叔”就在村里面扎根,靠编篾子挣钱,还娶了本地一位叫戴巧地的妇女为妻,两人生下来了3个儿子三个女儿。时至今日,他们家已经繁衍了4代人,足足50口。
大家一边说,一边走,很快就来到了杨家,看到了正坐在外面凳子上的杨友富。
当记者大声的表明自己的来意后,耳朵已经不太好使的杨友富犹豫了一下,用浓重的云南口音讲起了自己的故事。
他的确是个老兵,在缅甸打过日本鬼子的老兵。
无法寄出的信件杨友富是四川乐山人,因为时间太过久远,已经记不清自己到底是哪一天参的军了。杨友富只记得应该是年的春天,那时候他为了养家一边务农,一边炒花生送去峨眉那边卖钱。
那一天,自己正好端端的在家里面炒花生,突然冲进来了几个凶神恶煞的国民党兵,不顾杨友富家人的苦苦哀求,强行用绳子将他拉去抓了壮丁。
当时,自己家里的房子刚刚盖了一半,儿子不到1岁,甚至都不会叫爸爸。
被带走之后,李友富被告知即日起他就是中国远征军的一员。部队长官还说,中缅边境都是原始森林没有路,让他们走着去边境。
于是,大部队硬是用双腿从四川走到了中缅边境,并在端午节前后抵达了战场。
杨友富被分配为了通信兵,主要在临沧市的耿马一带作战,有时候给部队送衣服、送大米,有时候遭遇日本人,就和他们拔枪对射。
年的一天,杨友富和几名战友来到了勐捧镇半个山村这与世隔绝的地方,就此在这里定居了下来。
为什么不回家呢?
回答记者的,是一阵长久的沉默。
略过这个话题,杨友富接着讲起了自己的故事。
虽然在村子里繁衍生息,有了6个儿女,但杨友富还是十分想念留在四川老家的家人,不知道他们过的怎么样了,尤其是儿子“杨永清”,曾经因为一次意外伤了中指,不知道现在过的好不好。
年,杨友富抱着试一试的心态,按照记忆里的地址给家里人写了封信。
他没想到的是,家里人还真的回信了!
信是儿子托人写的,在信中他详细的讲了家里面现在的状况:
“爷爷已经走了,妈妈在我两岁时也选择了改嫁。如今我也有了个女儿。虽然按理来说我该去看看您老人家,但全家现在都靠我一个人养,每天得挣工分,生产队也不放人。”
收到儿子的信后,杨友富可以说高兴异常,专门让老婆做了两双婴儿布鞋给儿子寄过去。与此同时,他又写了封信,希望儿子能寄一把老家的镰刀过来,这玩意还是老家的好使。
镰刀在当时很便宜,1块钱1把,儿子当时直接买了10把寄过来,在信里抱怨道:“运费太贵了,需要十几块钱。”
此后,父子俩又进行了几次通信。
直到年的一天,杨友富将信寄出去后收到的并不是儿子的回信,而是退件通知:
“本地没有叫‘房修公社顺河大队’的地方,请检查地址是否正确。”
“?”杨友富当时满脑子问号,虽然写信次数不多,但之前几次都能联系上啊,怎么现在告诉我“地址有误”呢?
杨友富不信邪,又往“房修公社顺河大队”写了一封信,还是被告知地址有误。
他和家乡、儿子失联了。
这些年来,杨友富一直没有放弃,每年都会往“房修公社顺河大队”寄信,他自己走不动了,就让后代去送信。
比如年的春节,杨友富就让孙子杨文兵往四川写信:
“你就说我还活着,问问你大伯一家还在不在。对了,把我们家人的名字和电话全都写上,万一我的打不通,就打你们的。”
结果显而易见,这一封信,还是被退回了。
这些年里,杨友富其实已经不怎么抱太大希望了,每回只能在梦里回到家乡,看看儿子。他时常唠叨:“老家的房子地势低,要是涨水被淹了怎么办呀。”
“爸”,“哎”杨友富的故事让记者很是感动,问他有没有什么心愿,杨友富犹豫了一下,说道:
“我想找我的儿子,看看他还在不在?”
记者决定帮帮这位年过9旬的老人。专门联系了当地的志愿者。
5月3日这一天,云南一名叫做武思琪的志愿者在微博上发出了寻亲消息:
“原国民革命军新33师97团老兵杨友富,祖籍四川夹江县房修公社顺河大队,年8月出生,年从军到云南耿马同日军作战,现居云南临沧半个山村,由于历史原因一直未回老家……老人当年从军抗战时,乐山的儿子杨永清还不到1岁,如今老人甚是思念亲人,希望能找到相见。”
抗战老兵、打过日本鬼子,96岁、最大的愿望就是见一见70多年没见面的儿子,这么多要素叠在一起,顿时就引起了全网轰动,大家纷纷接力帮忙,在各大qq群里面扩散。
乐山当地一名叫做游小玲的志愿者看到相关消息后,对杨友富的遭遇十分的同情,经过多方打听后,得知夹江早就没有叫房修公社顺河大队的地方了,在很久以前改名为了“顺河乡龙兴村”。
然而,当游小玲跟龙兴村的村干部打去电话,说要找“杨永清”时,村干部疑惑的问道:“可我们村里没有叫杨永清的人啊?”
难道,找错地方了?
游小玲没有放弃,接着问道:
“那你们村有没有这样一位老人,他今年70多岁,父亲年被拉去壮丁打鬼子,然后就没回来过……”
“有是有,不过他不叫‘杨永清’,而是叫‘杨云清’。”
原来,杨友富的云南口音太过浓重,他说的“杨云清”,大家自然而然的当成了“杨永清”。
很快,志愿者就前往了龙兴村进行实地考察,当杨云清得知他那位失散了73年的父亲还在世,而且一直想办法联系自己时,眼眶当时就湿润了。
游小玲也赶紧拨打了杨友富的电话,让父子俩进行人生中第一次对话。
“嘟——嘟——咔——喂?”
杨友富苍老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,杨云清拿着电话张了很多次嘴,硬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,两分钟后,还是游小玲主动提议:“你先叫爸呀。”杨云清才反应过来,哽咽着喊了一声:
“爸!”
“唉!唉!你是云清啊?你身体好吗?”
“还行,我这边也子孙满堂了。”
“那就好,那就好。”
这对命途多舛的父子俩聊了很久,并约定,过段时间就在云南团圆。
团圆5月12日,杨云清带着妻子儿女正式坐上了前往昆明的K次列车。因为半个山村实在过于偏僻,当他们一家抵达村子时,已经是5月14日的凌晨两点了。
虽然已经是深夜,杨友富却并没有休息,还将家里面能到的亲属都给叫了过来。
虽然从小就没有父亲的记忆,但杨云清还是一眼就认出了生父,快步走到杨友富面前,激动的喊道:“老汉,我来看你了!”
杨友富没有直接认他,而是捧起了杨云清的左手,看到上面的确少了一根中指后,终于忍不住抱住他大声哭喊道:“这是我的儿啊,真的是你啊!”
之后,杨友富热心的跟儿子介绍家里的亲属们:“这是你弟弟,这是你妹妹……”
那一晚,杨友富和杨云清聊了很长时间,虽然杨云清连续坐了30多个小时的车,却完全没有困意,一直精神抖擞的和父亲聊天。
他给他讲自己在战场上杀敌,他给他讲在四川老家经历的酸甜苦辣。
第二天早晨,杨友富和杨云清起了个大早,继续拉着手聊天。为了欢迎大儿子的到来,杨友富还专门让家里人宰了家里面的羊,还说要“大宴宾客”。
5月16日,杨云清准备离开了,临走前专门走到父亲身边大喊道:“老汉,我走了哦!你保重身体,我会再来看你的哦!”
一边说,杨云清一边紧紧的将父亲的脑袋搂在了怀里。杨友富也哭成了泪人一般:“舍不得你走,我回不去了!还要来看我,下次把孙子带来看我!”
杨云清来的时候是5个人,走的时候就变成了8个人。其中3个是云南这边的亲属,一来是多走动走动,二来是想拍一些老家的照片供杨友富缓解思乡情绪。
杨友富将儿子送走后,一整天都窝在沙发上一言不发,时不时的还会擦一擦眼泪,他已经96了,用家里人的话说,是到了“说走就走的年纪”,大儿子这一走,不知道还能不能见到面。
好在,杨云清临走前已经答应了他,以后一定多多通过电话联系,有机会的话一定会常来云南看看。
因为时代的因素,造成了杨友富一家的悲剧,但也同样因为时代的发展,两位本来很难再见面的老人,竟然以这种方式重逢。命运无常,着实玄妙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