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踏上川藏线惊魂二郎山

——如果你没去过西藏,你不知道天上的星有多亮、天有多蓝;如果你没走过川藏线,你不知道沿途的景有多美、路有多险。

年春节过后,军校毕业前夕,按照总后军事运输部统一安排,我所在的学员队(天津解放军运输工程学院指挥一大队九队)赴川藏兵站部实习两个月。当时我被分配到驻成都附近的汽车第18团3营1连,这是一支常年奔波在川藏线上的汽车部队,他们的任务是为驻藏部队运送战备物资和生活给养。

川藏公路东自成都西至拉萨,全长多公里,平均海拔高度多米,被称为世界上景色最美也是最危险的公路,没有之一。由于路高氧稀,并且经常受雪崩、泥石流和山体滑坡的侵害,令许多人望而却步。战士们都说跑川藏线就像上战场一样,谁也不敢保证自己能够活着回来。川藏公路两旁有许多墓地,长眠的都是修这条路和跑这条路牺牲的军人。

踏上川藏线

我报到的第三天,部队就要执行春节后的第一次进藏任务。这天上午,全团举行了隆重的誓师大会,然后以连为建制单位从驻地出发。那时候连队装备的都是载重4吨的“老解放”,3营的任务是给驻守在中印边界的某边防部队运送钢材和水泥。

出发前,我被安排在连队的头车上,驾驶员是一名四川籍的老兵,他已经在川藏线上跑了七、八年。连长当着我的面再三嘱咐这位老兵一定要特别小心,确保我活着回来,这让我的心头平添了许多悲壮的感受。

车队从驻地夹江县出发后到达的第一站是雅安兵站,雅安市位于二郎山北麓,翻过二郎山就是藏区了,著名的康定城、跑马山就在山的那一边,想到那曲甜美的《康定情歌》,让我的心里充满了期待。雅安是川藏兵站部驻地,由于受特殊地理位置影响,几乎每天晚上都要降雨,也被称为“雨城”。这是一座非常美丽的山城,生态环境十分优美,姑娘们生得身材苗条、肤色鲜嫩、明眸皓齿,穿着也时髦,个个如同天上的仙女般俊俏,让我们这些久居北方的兵们感叹不止:这哪里是到艰苦的地方锻炼哟,分明是来人间仙景旅游嘛!

部队在雅安休整了一天,计划于次日翻越川藏线上的第一道鬼门关——二郎山。正是这次特殊的“旅行”,让我真切体验到了川藏线的险、川藏线的冷和川藏线的美。

驶过“鬼招手”

川藏公路由许多兵站连接而成,所谓兵站就是给过往军人提供食宿的“招待所”。那时候的通讯设备还比较落后,尤其是高原地区,别说是手机,连电话也不通。头车的任务是提前出发为连队联系食宿,俗称“报饭车”。为了争取比全连提前两、三个小时到达下一个兵站,我们天不亮就出发了。由于我与老兵刚刚接触,话语不多,驾驶室里静得出奇。

早春二月,军车在寒冷的山道上行驶,只有两道雪亮的车灯在冰冷的山野间起伏跳跃,车开到一个拐弯处,漆黑的路基下面就是悬崖,老兵首先打破了寂寞,他说:“这个地方,叫鬼招手哟。我讲个故事吧。”听到这个名字,我心里先是打了一个激灵,忙抽出两颗香烟来点着了分给他一支,两点火红的烟头闪动起来,驾驶室里似乎有了一丝暖意。接着,老兵用浓重的四川口音给我讲述了一个据说是真实的故事。

以前一位排长执行完任务返回部队时,车在路上出了故障,修好后天已经黑了,车的前大灯也不太亮,他只好慢慢往回赶。走到这个地方已近半夜,昏暗的灯光下他隐约看见一年轻女子在路边拦车。排长停下了车,那女子娇声道:“兵哥哥啊,搭一下你的车好吗?求求你了呀。”排长见这女子身材高挑,相貌姣好,十分惹人怜爱,又是荒郊野外深更半夜的,就打开车门把女子让上了车。

闲聊中得知这个女子住在雅安市的某街某楼某号,白天上山迷了路,怕妈妈担心,所以急着往家赶。他们一路上聊得十分投机,不知不觉天快亮了。排长停车下去小便,再上车时却不见了女子的踪影,开始还认为这女子也去方便了,可等到天明也没见她回来,才恋恋不舍地开车离去。

排长感到非常奇怪,车开到雅安市,他按照女子说的地址前去询问,开门的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夫人,说她以前确实有个未出嫁的女儿,但十多年前进山办事,回来途中车子出事,摔下悬崖命归黄泉了。排长顿时出了一身冷汗,回到部队后有人劝他下次再到那个地方的时候烧点纸钱,但排长说不信这个邪。可是后来一次上山时他就从这个地方摔了下去,救上来时已经没气了,不过他脸上的表情一点也不痛苦。

听完这个故事,望着黑暗中老兵苍白的脸,我的脊梁直冒凉气,说不相信这个故事会是真的,但老兵却非常肯定的说,这个人就是他排长的老排长。

惊险上山路

这时候东方的天际已微微泛白,神秘莫测的二郎山隐约显现在前面。我们停下来吃了点东西后天就全亮了,二郎山的主峰完全呈现在我的眼前。巍峨雄壮的二郎山,完全被积雪覆盖着,一条冰雪路蜿蜒着向山上延伸,进山口有人把守着。从近处看,这条铺满厚冰的路被车轮压出两道很深的冰辙,汽车的轮子就顺着冰辙向上爬行,根本无法错车,这条路便成了“单行线”。今天开通的是山北面的关口,明天才允许山南边的车过来。

我们给汽车的四个轮子带上防滑链后开始爬山,防滑链与轮下的冰碴撞击着,叮当作响,开始还感到挺好奇,但越往上走山势越陡,路也越险。蜿蜒的盘山路,一侧是悬崖绝壁一边是万丈深渊,“老解放”在崎岖的山路上颠簸攀行,坡度稍微大一些时汽车的后轮就打滑空转,发动机轰轰地咆哮着,车身在狭窄的冰道上左右摇摆着向前挪动。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,一双手紧紧地抓着冰冷的扶手,我平生第一次体验到了什么叫“惊心动魄”。

汽车在盘山路上交叉行进,副驾驶一侧靠里时还好一些,而当副驾驶一侧靠在悬崖边时,从右边的车窗望出去,下面是一眼望不到底的山谷,汽车就象悬在半空中似的,我的心便砰砰狂跳,真担心汽车会滑出冰辙,掉进万丈深渊。在苍茫的天地之间,感觉自己就象一粒尘埃,一不小心就会消失得无影无踪。

为了缓解紧张情绪,我和老兵谈起了那首歌唱二郎山的歌曲,他说:“其实二郎山的海拔只有三千多米,与川藏线上的其它高山相比是小巫见大巫,但它确实非常险峻,当年修川藏公路时牺牲在二郎山上的解放军战士,可以从山底一直摆到山顶。现在也经常有汽车从悬崖上翻下去,车毁人亡的事并不少见。不过你放心,凭我多年的驾驶经验是不会出问题的。”看着老兵泰然自若的神态,我的心才勉强安定下来。

“老解放”象喘着粗气的老牛的在半山腰上爬行,从车窗望出去还是上不见顶下不见底,车的两旁一会儿是悬崖一会儿是绝壁,不过只要稳下神来也可以欣赏到一些非常奇妙的风景,比如那些开在皑皑白雪下绚丽的小花和倒挂在悬崖边上巨大的冰凌,这些景物在内地是不可能见到的。

大约到了中午时分终于能够望到山项了,山势缓和了许多,路上的冰也逐渐少了起来,我的心情激动不已。经受了一场生死考验,终于到达山顶啦,一幅美妙绝伦的图画正等着我去观赏呢!

由于特殊的地理和气候,这个季节的二郎山是一座“阴阳”山。站在山顶上向北望去,是寒风凌厉、乌云翻滚、白雪皑皑的冬季,而山的南面却是另外一片天地,头顶上是湛蓝的天空,阳光明媚,脚下山势平缓,山间绿叶成荫,鸟语花香,飘着如棉絮般洁白的云朵,有雄鹰在山间展翅盘旋,前后观望景色异样,仿佛身临仙界一般。一股苦尽甘来的幸福感涌上心头,我对着山下高声呼喊:“川藏线,我来啦!高原,我来啦!”

老兵说,下山不远就是康定城了。想起那首著名的《康定情歌》我又是好一阵激动,仿佛看到了美丽的跑马山,蓝天白云下,李家“溜溜的”大姐和张家“溜溜的”大哥,正热情地迎接我们到来呢。

夜宿郎山顶

时过中午,我们吃了一点压缩饼干和军用罐头就发动汽车准备下山,但此时汽车却出了问题。排气管发出“噼噼啪啪”的响声,汽车明显没了力气。经过检查发现排气管中有水,经验丰富的老兵判断可能是气缸垫坏了,我们自己无法维修,只能等待后面的车队了。到康定兵站联系食宿的任务已无法完成,我俩只好坐在驾驶室里焦急地等待着。

大约过了两、三个小时,后面的车队才陆续赶上来。连长见状非常恼火,批评老兵耽误了工作。他一边安排另一辆车赶紧下去联系食宿,一边命令修理班抓紧维修车辆。但是修理班并没有带气缸垫,只能到山下兵站领取后才能维修。此时已是下午三、四点多钟,虽然下山的路比较缓和,但一个来回也要六、七个小时,晚上山顶气温极低,根本无法维修车辆。最后连长决定车队下山,这辆车在山上过夜,留人看护,明天一早派人上山维修。本来连长让我坐他的车下去,但我没有同意,要求与这位老兵“同甘共苦”。正是这个决定让我知道了世上什么叫“冷”!

深夜,海拔多米的二郎山顶上狂风呼啸,盖车的篷布被风刮得象野兽在嚎叫,气温大约在零下三十度左右,只要不小心把手沾到车上的铁皮,皮肤马上就会被“粘”住。我和老兵躲在驾驶室内,脚穿羊毛大头鞋,身穿皮大衣,头戴皮帽子,又把被子、毯子全部盖在身上还是冻的索索发抖。我俩紧紧地挤在一起,相互靠对方的身体取点暖气,一夜都没有睡着。向车外观望,夜空中的星星近在咫尺,它们大约象乒乓球般大小,错落有致地挂在头顶上,仿佛举手可及,它们一闪一闪地发着寒光,照得我浑身颤栗。我真切体验到了“夜半三更盼天明,寒冬腊月盼春风”的痛苦感受。

终于熬到了天明,风小了,我们赶紧下车去活动快被冻僵的身躯。慢慢地,火红的太阳升上来了,感觉浑身温暖了许多。寒冷的清晨,在二郎山顶上看日出真是太幸福了!与此相比,那泰山日出根本就不值一提。经历了一生中最寒冷的一夜,终于顽强地挺了过来,我激动得几乎热泪盈眶。迎接金色的太阳,一曲高亢的山歌在我心中荡漾:“太阳啊霞光万丈——,雄鹰啊展翅飞翔——”

不久连里的维修车上来了,修理工非常麻利地将气缸垫换上,加满水和机油,汽车的发动机又欢快地轰鸣起来了,老兵重新坐在了驾驶座上,兴奋地说:“下山啦!”汽车便像脱缰之马般沿着平缓的盘山路欢快地向山下驶去。我的川藏线之行在经历了一个难忘的冬夜之后,迎着高原温暖的阳光重新开始了。……

一个多月后我们又回到这里,这时二郎山北侧盘山路上的冰已经开始融化,车队顺利地下山,回到了内地。但是,这趟高原之行18团有两名战士和一辆军车没能回来,他们永远留在川藏线上了。

由于二郎山上的路确实太险,上个世纪90年代后期国家投巨资在二郎山开通了一条4公里多的山腰隧道,现在汽车过二郎山不需要再爬盘山路了。不过,人们也很难再领略到二郎山上那独有的风光了。

转眼30多年过去了,我已于年转业离开了部队,但那次高原之行却让我刻骨铭心,终生难忘。每当工作和生活中遇到困难的时候,我就会想起川藏线上的险、川藏线上的冷,还有那些常年奔波在川藏线上的战友们。这些经历让我坚信,世界上没有什么困难是无法克服的。

作者在川藏线上

作者(左)与同学黄涛合影

返校途中9班部分学员在成都合影(前排左起:万步宇、李春桥、黄涛、杨风祥,后排左起:李鹤亭、罗才俊、王新华、赵忠贤)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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